水色【19】
过了年以后，家里意外的来了一位老人家。
郭子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，老谷收敛了平时在家随意的样子，正一本正经的陪着喝茶，看那气氛是七分尊敬外加两分亲近一分疏离。
平时，他们一向心照不宣，各自谈事情都安排在外面，家里只招待至亲好友。
而客厅正座上的这人，无论是从身份年龄，还是那种周身散发的即陌生，又格格不入的气场来看，都不是家里平时惯有的访客类型。
陌生好理解，可是那种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格格不入的感觉，又有点淡淡的熟悉。
一时间郭子凡有些不明所以，但他也没当回事儿，正想冲老谷点个头就上楼去，老谷却表情严肃的把他喊过来，叫规规矩矩坐着陪说话。
老人家看了他一眼，抬起手喝了一口茶，慢慢的放下才开口说，“你就是郭子凡”。
明明不是问话，但郭子凡仍旧实事求是的点头，认真的回答“是。请问你是？”
“我是赵磊的祖父”， 老人家不急不慢，声音低沉音量并不大，但郭子凡却差点就从沙发上出溜下去。
他嘴巴张了张，目光却犹豫的看向老谷，似乎要跟他确认些什么。老谷乐了，说“又傻了啊，叫爷爷啊”。
郭子凡才反应过来，赶快从沙发里弹出来鞠了个九十度的大弓，然后笔挺的站在面前大声的喊“爷。。爷爷“，就差要忍不住要敬个礼了。
老人家点点头，也没说什么，招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。
说是陪着说话，其实也就是问了问他的基本情况，而且看那样子也是老早就都知道的了，但是郭子凡还是有一说一认认真真的回答着。
问了一会儿，老人家停下来，叹了口气说，”按理说，我也不该有什么不放心的，但是总觉得见一面才踏实“。
老谷给他添了茶，双手递上说 ”磊磊在这里很好，子凡也很好，您老自当放心，但您能常来走动是我们晚辈的服气，磊磊一定也会很高兴的“。
郭子凡其实也想表达这个意思，但是老谷说完他发现也没有什么可补充的了，于是就没有吭声。老人家倒是也没有挑理，还是点了点头，算表示赞同。
老谷又陪着爷爷说了些别的，话题最终还是落到赵磊身上。
虽然是回忆往事了，可老人家的语气里还是听得出的心疼，”小磊从小命苦，他爹不争气，让他幼小流离“。说到这儿，他停下来，看了郭子凡一眼。
赵磊的事情，他自己从来不说，但相处这么久了，大家还是或多或少的有些感觉的。特别是这段时间以来，他们各自在十一爷的势力里逐渐浮出水面之后，每个人身家性命都在爷的牵扯下盘根错节的联系着，个人的一些背景也就更不再是什么秘密了。
于是郭子凡和老谷听到这儿，也就都了然，也就都不免稍稍的低了低头。
老人家看到两人的反应，想了想继续说，”大概是我年轻时候作孽太多的报应，赵家到了小磊这一代，出息的孩子少。可小磊没爹没妈，却偏偏聪慧，多少人当他是眼中钉。所以我把他找回来，放身边亲自带着，好歹也算没人敢造次“。
看到两人在听，老人家继续说， ”直到，几年前，他为了找你“， 又看向子凡，但这次他没有收回目光，几乎是盯住了他眼前这个曾让他气炸了的孩子说，”才十来岁出头，还是个娃儿，他一个人跑出去，一跑就是大半年，中途差点。。。 ”
他几乎有些说不下去，深深的喘了一口气才说“。。我差点，就没这个孙子了“。
郭子凡心里一惊，这他倒是真的不知道，恐怕赵磊也一辈子不会说。
”当时我就想，要不然干脆家业丢出去吧，他还太小斗不过那几个叔叔伯伯，这样起码还能护他个周全。不然，难到要我和他爸当初作的孽，却报应在着这孩子身上么？“
空气里肃静，郭子凡陷入了回忆，老谷也不再插话，只等着老人家继续说下去。
”可是他就是死活不肯。记得当时，他跟我说，‘爷爷，什么事情都要讲究命数，真要是没有这个命我认，但是拱手相让绝对不可能’“。
”其实那时候，我还是很担心。他一个人自己漂泊在外面，连个说得上的名目都没有，除了安危没有保障，单单不务正业这一条也令人诟病，家族里也不好交代。“
”但是他说他会有办法，让我放心。可我不放心又能怎样，锁他在家里也是个丢了魂儿的，也就随了他的意愿，没多久又放他走了。“
“ 却没想到，一个月之后，李家有消息走动过来，说他在那边给某个爷办事儿。给李家办事儿，那是好办的么，全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意，何况他年龄尚浅。只是看着家里那些不肖子孙心有忌讳，不敢动作，也算暂时的略略安了心。”
”再后来，就听说，人找到了。“ 老人家还是看着郭子凡，但陷入沉思的郭子凡并没有发觉。
在老谷的眼睛里，老人家看向子凡的神情里，一半是分明的埋怨，但另一半却是不加掩饰的疼惜。
郭子凡完全没有去顾忌任何人的目光，他默默的听完，在心里算一算，那大概就是他和夏之光在绿山秘密受训的时候吧。绿山训练营，是组织里最至高机密的机构，赵磊当然找不到他。
只是他完全没想到，自己在那里接受非人般的训练和身心无限的折磨的时候，在他深夜因为伤痛疼醒躺在坚硬的床板上一身身的发着冷汗的时候，在他以为就算某天死在里面也不会有人关心不会有人知道的时候，外面还有一个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，肯把整个世界翻过来找他。。。
他眼里陡然一热，返回神儿来，赶紧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，就这么在爷爷面前硬生生的把已经快掉线的豆大的泪珠给逼了下去。
老谷看着他牙齿松开的时候，一排牙印儿在他火红的唇上渗出炙热的血红来，心里默默的点了一个盛赞。
又回头看向爷爷，老人家好似面上无波无澜，却是走的一样的内心戏。老谷心里明白，子凡这一关，算是过了。
但其实他也知道，过不过又能怎样呢，试问谁能拗的过磊哥。
小伍在厨房准备晚餐，却其实也是偷偷听到的，于是一个人在里面偷偷的抹眼泪。
虽然他明白，能咬牙吞血站着走到今天的，哪一个的过去能是简简单单，但是就这么一路听下来，还是忍不住。大抵一半是觉得心疼，还有一半是为了欣慰吧。
谁也没有说过，他们这一生只会爱上一个同样性别的人。
只不过，不同寻常的际遇以及命运的机缘巧合，让他们相识相知成为最熟悉和亲密的人。
从此不可能，也不愿意，再作其他别的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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